近日麥浚龍執導的處女作《殭屍》，於威尼斯、多倫多、東京等多個外國大型影展率先獻映，均得到不俗的評價。《殭屍》挾著強勢口碑回歸華人社會，麥浚龍即榮獲台灣金馬獎的「最佳新導演」提名。電影未正式上映已經掀起城中熱話，自然讓影迷翹首以待。而事實上，《殭屍》是一部以恐怖片包裝的文藝片，內裡所講的「情」，無論是親情、愛情、友情、街坊鄰里守望之情，莫不感人至深，放諸香港這個人情愈趨冷漠疏離的社會，其虛無感覺更顯濃重。
向殭屍片致敬
回顧上世紀八十年代港產片的全盛時期，殭屍電影佔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。1985年的《殭屍先生》票房超過港幣二千萬，帶動港產殭屍片的熱潮。電影的幾位主角林正英、許冠英、錢小豪，更儼然是殭屍片的「黃金鐵三角」，之後演出同類電影不下十數部。然而，隨著殭屍片沒落，林正英與許冠英又先後離世，剩下的錢小豪似乎已經被觀眾逐漸遺忘，但是在麥浚龍的心中，他們依然是響噹噹的名字。《殭屍》起用錢小豪、陳友等演過《殭屍先生》的演員參與演出，他們的重要性不在於戲份多寡，而是作為貫穿新、舊殭屍片的橋樑。即使林正英與許冠英已經無法再參與演出，但是他們的名字依然出現在片末字幕，這是導演肯定他們的貢獻，以及對經典電影的一份尊重。麥浚龍是誠心誠意以《殭屍》向殭屍片致敬，像電影一開頭即以《殭屍先生》的主題曲《鬼新娘》作片頭曲，就是最好的例證。在劇本元素方面，雖然有殭屍必然有女鬼的方程式依然存在，不過本片加入了日本恐怖片的新元素，好像懂得飛簷走壁的孖女冤魂，就帶有貞子強烈的影子，這種轉變當然與本片監製為日本恐怖大師清水崇有關。由中日恐怖片交匯撞擊而出的火花，又是另一種全新的驚喜。
遺忘與解脫
《殭屍》的主要演員陣容，幾乎全部都是資深實力派演員──錢小豪演回自己，是一個潦倒失意的過氣藝人；陳友飾演的道士阿友，空有一身捉殭屍的本事，卻苦無用武之地；惠英紅飾演瘋婦阿鳳，與相依為命的兒子無家可歸；還有鮑起靜飾演的梅姨，表面慈祥仁厚，其實家中暗藏殭屍，其他參演者還包括久違了的鍾發、盧海鵬、樓南光等等。每一個角色背後都有不同的故事，而相同的是，他們無論在生活或際遇上，已經隨著年代的轉變今非昔比。為免被人遺忘，他們必須抓緊某些東西去證明自己的存在。梅姨捨不得意外身亡的丈夫，要將他煉成殭屍，結果惹起一場腥風血雨。最後，她終於明白，與其將自己困在記憶的牢籠，倒不如親手了斷一切罪孽。結局更進一步暗示，遺忘的終點是解脫。當殭屍被消滅後，所有當事人彷彿沒事發生過一樣如常生活。原來放下了、解脫了，記得故人舊事與否，已經不再重要。
愛．回家
《殭屍》裡面每個角色看似孑然一身，但是相互之間卻存在有形與無形的連繫。他們都住在一間接近荒廢的公屋裡，互相守望相助，在屋邨經營大排檔的阿友與保安員燕叔，會對不常出現的街坊關心問候。或者就是這種好像來自家人的溫暖，讓每一個角色最後都想回家。走投無路的小豪選擇回到屋邨了此殘生、阿鳳帶著兒子千方百計想返回曾經居住過的單位，即使裡面曾經發生過多麼恐怖的悲劇，因為維繫「家」的最重要元素是親情──梅姨想念丈夫、阿鳳想念兒子、小豪想念妻兒、阿友想念父親，這份親情，是唯一支撐他們活下去的溫暖和希望。結局的奇幻色彩，把觀眾的思想帶到另一層面，原來命運的推展並非順理成章。小豪如果真的自殺成功，最後還有兒子帶他回家，他反而不會像在生的時候，如無主孤魂般飄泊無依。如果心裡始終放不下、忘不了，惟有憑藉死亡，才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脫和救贖。
其實在選角方面，錢小豪和惠英紅是最有「回家」象徵意義的兩位演員。他們同樣出身於邵氏，成名作都是拳腳動作片；隨著功夫片沒落，錢小豪以《殭屍先生》喚回人氣，而惠英紅經歷事業低潮之後，則以客串許鞍華的《幽靈人間》再創佳績，後更以《心魔》贏得多個影后大獎。因此靈異電影對於錢小豪和惠英紅來講，起著帶領他們從被遺忘過渡到被肯定的重大意義。今次他們攜手於《殭屍》分飾男女主角，以他們過往的人生歷練，為虛構的角色注入新生命，無疑是另一種形式的回歸。
導演的用心
導演麥浚龍相信也有類似的經歷。他早年以歌星身份出道，或者因為他家境富裕，負面新聞一直不絕於耳。當觀眾以為他的演藝生涯將要走到盡頭，他卻成功轉型在電影圈發展。2011年由他監製與主演、黃精甫執導，集合王羽、夏文汐等一眾資深演員演出的《保衛戰隊之出動喇！朋友！》，將兒時集體回憶與長大後的成人世界掛勾，其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已經叫人驚嘆不已。今回他首次執導的《殭屍》，完全以他個人喜歡的殭屍為題材，足見他的魄力與遠見，是要投資製作一部真真正正屬於香港本土的地道殭屍片，而不以內地市場為主要考慮，這種大膽的做法，令人覺得香港電影還是有前途和希望的。我在《殭屍》的試映會後，多次見到麥浚龍虛心與影迷互動交流，毫無半絲驕矜之態，或者電影比音樂更像他的家。如今《殭屍》得到如此驕人成績，讓人不禁期待他的下一部佳作。
（原載2013年10月29日《文匯報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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